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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建清（右）走村入戶和村民交談。 |
這是一位怎樣堅強的女性？
兒子患有先天性癲癇和智力障礙，生活不能自理；丈夫打工時不幸粉碎性骨折，基本喪失勞動能力；婆婆體弱多病，需要照顧；“被動”成為一家頂梁柱的她，卻又染上了紅斑狼瘡……命運，對她實在太不公平了。
然而，她沒有怨天尤人。起早貪黑、咬牙堅持，她不僅將家里料理妥當，更因一顆為民謀利的公心，成為村民們的“貼心人”。曾經一貧如洗的深山窮村，在這只“頭雁”的帶領下，摘掉貧困的帽子，一步步迎來希望的曙光……
近日，記者走進四川省南充市蓬安縣海田鄉(xiāng)三青溝村，尋訪故事的主角、53歲的女支書——陳建清。
一副竹背簍
滿載親情，見證公心
“人要對得起自己，就要經得起磨難。窮日子、苦日子，過得踏實順心就是好日子。”
——陳建清日記
清瘦、黝黑、疲倦，眼前的陳建清略帶羞澀。一段沉重的人生，在她云淡風輕的講述下，讓人慨嘆，更給人以力量。
1987年，陳建清嫁到三青溝村的第二個年頭，兒子出生了。但是，孩子患先天性癲癇，智力有障礙，生活將無法自理。晴天霹靂，欲哭無淚！擔任村小學代課老師的陳建清每天只能用一副竹背簍背著兒子去上課。后來，兒子大了，越來越沉，背簍也裝不下他了。
“做了村干部，背簍又丟不開身了，成了我的工作‘雙肩背’?！标惤ㄇ寤貞洠?001年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她參加了村委會副主任競選，沒想到近九成村民把票投給了她，“村小只有我一名老師，每年片區(qū)考試成績都數一數二，大家說我教書認真，當村干部也不會差?！?/p>
“脫層皮，也要干出個樣子來！”轉崗村干部的陳建清，掂得清肩上擔子的分量。無論是農村醫(yī)保和農業(yè)保險征繳，還是退耕還林、糧食直補發(fā)放，只要經過她手，賬目必定清清爽爽?！笆丶o律、踏實干，才有資格帶動群眾一起干?！边@是陳建清掛在嘴邊的話。
村干部絕不擠占惠民政策名額——這是陳建清為自己立的規(guī)矩，沒想到卻招來家人的不解：婆婆陳雪珍體弱多病，沒有固定收入，而且早已和兒子兒媳分戶，按政策可以享受低保待遇。其他村干部、村民代表都在同意書上簽了字，陳建清卻說啥也不肯簽字：“我婆婆不能評低保。”
“我看你是當了干部忘了家！”從來都疼愛理解兒媳婦的陳雪珍，罕見地發(fā)了火，“大家評我是低保戶，每年能拿1200元扶持金，你為啥不簽字？”陳建清只得一遍遍耐心解釋：“自己的爹媽自己養(yǎng)，我當村干部，讓老娘吃低保，別人會咋想？”
家里人“吃虧”，何止這一回？大山腳下，一片竹林拱圍的一座土篾房，便是陳建清的家。沿著一條泥濘小道，走進這間土篾房，僅有的家電就是一臺18英寸老式彩電和一臺嗡嗡作響的冰箱。
“跟她說了很多次了，家里房屋太破了，可以申請危房改造資金?！瘪v村干部鄭義敬無奈地表示，誰都知道陳建清家里病人多，醫(yī)療負擔重，可她執(zhí)拗地說，村干部不能占國家便宜，就是不肯申請改造住房和修建硬化路資金。
“老房子住習慣了，夠住就行。”至今，陳建清家的土篾房仍然是全村最舊的房屋，她家也是村里為數不多硬化路未入戶的人家。
一雙綠膠鞋
走遍鄉(xiāng)鄰，傳遞真情
“我一定要給大家多做好事、實事，當一名群眾信得過的好黨員、好干部，用余生好好報答三青溝的父老鄉(xiāng)親。”
——陳建清日記
天剛蒙蒙亮，陳建清就打著手電往場鎮(zhèn)上趕，她要坐最早一班車去縣城，給村里的留守老人添置些衣物。
每天夜里12點后睡覺、早上5點起床，這是陳建清的作息時間表。只身照顧33歲生活不能自理的兒子和體弱多病的婆婆，陳建清拼著命和時間賽跑，除了克服家庭困難，更努力履行村干部的職責。
“我老了，好多年沒法趕場鎮(zhèn)了，都是建清給我喂藥量血壓，冬天看我沒厚衣服穿，就把自己醫(yī)藥費省下的300元給我買夾襖?！?6歲的張興杰老人提起陳建清，便淚眼婆娑。
5年前，由于窮，村里唯一的赤腳醫(yī)生離開了。陳建清自費參加培訓，考取了鄉(xiāng)村醫(yī)生從業(yè)資格證。從此，她又多了一個村醫(yī)的職務。
“這個女娃子能干，教書教得好，當干部敢拼命，當村醫(yī)又盡職，好像什么事情都能做！”村民們的評價鼓舞著陳建清。為了方便干活，她每天都穿著一雙綠膠鞋，奔走鄉(xiāng)野，家里柜子下面，滿是穿破的綠膠鞋，“膠鞋好啊，結實，穿著踏實?！?/p>
80多歲的李素清老人，兒女長期在外務工，每次生病都是陳建清背到鄉(xiāng)衛(wèi)生院醫(yī)治，情況好轉再背回家中。老人過世前，陳建清像服侍親人一樣燒水做飯、端湯喂藥。有人問她“為什么這樣為別人吃苦受累？”陳建清將心比心：“我的兒子也是病人，長期受鄉(xiāng)鄰關照，為鄉(xiāng)親們做點事，該的！”
在三青溝村，有80多名60歲以上的留守老人，很多老人患有不同程度的慢性病。當了村醫(yī)，陳建清不僅按時送藥送診上門，還常為村民們普及健康生活知識，確保小病不出村、大病早治療。
在提交4次入黨申請書后，2004年，陳建清終于光榮入黨。自打那時起，“黨員就是服務員”的理念，在陳建清的心田扎下了根。她告誡自己，共產黨員就是要為老百姓多做事、做實事。村民楊懷珍身體殘疾、行動不便，陳建清前后跑了3趟，幫她辦好殘疾證；村民唐桂珍家庭經濟困難，兒子考上大學，陳建清積極申請教育扶貧計劃，為她家省下一大筆學費；每年陳建清調解化解的矛盾糾紛不下50起……一雙雙綠膠鞋，走遍了鄉(xiāng)鄰，傳遞綿綿真情。
一頂遮陽帽
遮蔽艱辛，贏得信任
“貧窮不會生根，富裕不是天生。脫貧攻堅是天大的事，就要使天大的力！”
——陳建清日記
2009年，陳建清遭遇了人生中又一次打擊——她被確診為系統(tǒng)性紅斑狼瘡。這種病俗稱“不死的癌癥”，目前尚無根治之法。
“人世間的苦難為何偏讓我嘗遍？”這個重大變故，讓陳建清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那陣子一點都看不到生活的希望，好幾次想找個地方做個了結算了?？赊D念一想：我走了，兒子怎么辦？婆婆怎么辦？欠的債誰還？”縣、鄉(xiāng)領導的關心慰問，讓陳建清倍感溫暖。終于，她橫下一條心：一定要創(chuàng)造奇跡，跟病魔、生活斗爭下去。
2010年村“兩委”換屆，雖然陳建清身體狀況不佳，但村民們仍然堅持選她，陳建清高票當選村委會副主任，“既然大家還選我當村干部，那我就干下去！”醫(yī)生反復叮囑她不能曬太陽，從此，一頂遮陽帽成了陳建清出門的新“裝備”。然而，只要“急難險重”一來，遮陽帽她也常常忘戴，“顧不了那么多了。”就這樣，陳建清家里的藥盒越壘越高。
三青溝村是貧困村，徒有綠水青山，沒有農業(yè)產業(yè)，幾乎是個空心村?！柏毟F不會生根，富裕不是天生，國家政策這么好，咱們自己也要找活路！”陳建清與其他村干部一合計，選定了“荒山變金山、雜草變牧草、農民變股民”的發(fā)展思路，大力發(fā)展養(yǎng)殖業(yè)。
“群眾工作全部由村上來做，你們只管放心投資?！?013年，陳建清得知外出鄉(xiāng)友周世蓮有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意愿，便不厭其煩登門拜訪，邀請他們回鄉(xiāng)投資。被打動的周世蓮回村成立專合社，養(yǎng)殖黑山羊。然而，一個深夜，狂風夾著暴雨，拉著專合社第一批種羊的卡車到了村口，卻陷在泥濘上打滑，進退不得。
“鄉(xiāng)親們快出門幫忙！”陳建清等幾個村干部奮力推車上山，泥一身水一身，幾個人喊著號子拼盡全力，車也沒能前進一步?！安荒茏屟驓г诩议T口！”于是，全身濕透的陳建清挨家挨戶敲門，叫來20多個村民，每人抱著一頭種羊去羊場。
“鄉(xiāng)親們幫忙不收錢，連水都沒喝一口，我們企業(yè)當時就決定增加投資?！敝两瘢驁黾夹g員楊鳴回憶起當晚的場景仍然感慨：“有這樣的村干部和村民，還愁產業(yè)沒發(fā)展嗎？”很快，總投資800多萬元、流轉土地1000多畝的領頭羊專合社正式建成投產。同年，在陳建清多次動員下，另外一位在外經商的村民也回鄉(xiāng)辦起年出欄肉牛300頭、產值400多萬元的養(yǎng)牛場。
引進產業(yè)只是第一步，帶動群眾致富才是關鍵。陳建清提出“托養(yǎng)”“寄養(yǎng)”助農增收發(fā)展模式，引導53戶村民以入股的形式托養(yǎng)黑山羊近200只、肉牛80頭，協(xié)調30多名貧困戶常年就近務工，人均年收入達2萬余元。2016年，全村農民年人均純收入達到1.1萬元，光榮地摘掉了“貧困帽”；2017年，三青溝村又被評為“全市脫貧攻堅先進村”。
去年，陳建清全票當選村支書。組織的信任、群眾的期待，讓陳建清的步子邁得更大了：發(fā)展集體專合社、挖魚塘、發(fā)展有機水稻和牧草場……登山遠眺，一棟棟農民新居拔地而起，一塊塊有機稻田首尾相連，初具規(guī)模的牛羊養(yǎng)殖場鑲嵌其間。
現在，陳建清入戶走訪，不管走到哪兒，一路上總有人招呼：“陳書記辛苦啦！就在我家吃飯吧！”有人遞茶，有人往她口袋里裝花生……這時的陳建清像個大孩子，笑得合不攏嘴。
《 人民日報 》（ 2019年08月20日 19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