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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騰香（左一）在勞動中。 |
春雨淅瀝。福建省長汀縣南坑村銀杏基地的山頭上，漫山遍野的馬尾松依舊蒼翠。更多的綠色，在銀杏枝頭的嫩芽中孕育……
這是沈騰香再熟悉不過的山頭，曾經(jīng)有著令人可怖的猙獰。32年前，沈騰香嫁到南坑村時，嚴(yán)重的水土流失還在勾畫滿目黃土、丘壑縱橫的圖景。濯濯童山數(shù)十年如一日，綠色似乎遙不可及。
1997年，她成了這里的村支書，帶領(lǐng)村民們從水土流失治理起步，綠色在南坑村的山頭頑強生長，由點成片，最終遍布荒山，每一片都浸潤著大家的汗水，還有沈騰香最美好的青春。
“秋天，這里就是一片金色的海洋?！鄙蝌v香手指遠處，身后，一座名叫“杏福亭”的亭子上掛著一副對聯(lián)：“滴水穿石，人一我十，敢叫荒山成綠洲；進則全勝，不進則退，誓闖富路美家園。”
治窮，先得治荒
沈騰香是為數(shù)不多的敢從外村嫁來南坑的媳婦。由于人口稠密、燃料匱乏、采伐無度，又遇兵災(zāi)火劫，南坑所在的福建省長汀縣，曾是我國南方水土流失最為嚴(yán)重的地區(qū)，山光、水濁、田瘦、人窮。
剛進村時的情景，沈騰香記憶猶新：“全村都是木頭房?！贝遄诱锰幵谒亮魇У暮诵膮^(qū)，村民們把南坑叫成“難坑”。
1997年，作為村里為數(shù)不多的高中畢業(yè)生，沈騰香被推選為村黨支部書記。好心人一旁提醒，底子太薄了，怎么當(dāng)家？“我當(dāng)時心里也沒底，就想著先試試看?！鄙蝌v香說。
治窮，先得治荒。村里找來了免費的油萘樹苗，發(fā)動大伙兒上山種樹，可村民們根本不買賬：“田里的莊稼都種不好，還上山種什么樹？”
沈騰香只好自己帶頭。在光禿禿的山上種樹，談何容易?！跋韧趥€1立方米的穴，堆土、施肥；第二年，把穴拓寬，還是堆土、施肥?！弊钕壬仙降亩际屈h員干部，每人種5畝，沈騰香一人就種了20畝。方法雖笨，樹卻慢慢活下來了，后來居然還掛了果……
頭腦靈活的村民，試著在油萘樹下套種西瓜。袁廷云就是其中之一。豐收那年，地里的西瓜賣了1萬多元錢。“晚上跟老婆在家里數(shù)著鈔票，眼淚不自覺就下來了……”袁廷云回憶：“哪里見過這么多錢！”
瓜果飄香，綠的是荒山，聚的是人心?？吹椒N樹能掙錢，村民們紛紛搶著上山。久違的綠色，開始在南坑村蔓延……
荒了那么多年的地，依然貧瘠。為了增肥，沈騰香又想到了新建沼氣池……
年復(fù)一年，滴水穿石。當(dāng)年的濯濯童山，如今已是滿目蔥蘢，南坑村搖身一變，成了當(dāng)?shù)孛麣獠恍〉纳鷳B(tài)旅游村，村民們也隨之鼓了腰包——1996年南坑村人均年收入不足600元，如今超過了1.68萬元?！艾F(xiàn)在想想，把想做的事干成，很有成就感?！边h眺青山，沈騰香感慨，語氣依然輕柔……
用錢，格外小心
輕柔的語氣有時會讓人疑惑：沈騰香的身上，哪來這么足的干勁？
“當(dāng)年為帶頭上山種樹，聽說還跟家里人吵了架?！痹⒃浦?，這些年為村里做事，沈騰香并不容易。
沈騰香家并不寬裕。她曾在鎮(zhèn)上的毛巾廠干過活，后來幾乎把全部精力都花在了南坑村。老公在外務(wù)工，收入也不高，日子緊巴巴，還得供養(yǎng)兩個小孩的學(xué)業(yè)。
為了帶頭，她把老公叫回家，兩口子一塊干，其實當(dāng)時心里也沒底。幸好行情不錯，家里條件日漸改善?？珊髞泶謇镳B(yǎng)畜的人多了，養(yǎng)畜的不種樹，種樹的又不養(yǎng)畜——種養(yǎng)分離，排污就成了問題?？h里考慮到生態(tài)保護，南坑村成了禁養(yǎng)區(qū)。
村里帶頭拆畜舍的，還是沈騰香，“要說心甘情愿，那是假話，可村民們盯著你，你不拆，誰會動？”先后投了40多萬元的畜舍，說拆就拆。家里主要經(jīng)濟來源沒了，老公只得到縣城動車站旁，開起了雜貨店?！艾F(xiàn)在人氣還不旺，每個月毛利也就兩三千塊，跟養(yǎng)畜沒法比?！鄙蝌v香笑著說。這份公心，村民們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去年5月，沈騰香帶頭拆畜舍，到7月，全村15戶養(yǎng)殖戶，全部退出。
這些年，沈騰香給村里拉來的資金，不在少數(shù)。僅廈門的一對鄉(xiāng)賢，就先后捐了130多萬元。一提到用錢的事，沈騰香格外小心，叫上德高望重的老同志，一并來監(jiān)督。一位村民因某事對沈騰香有怨氣，憑空臆想了幾條經(jīng)濟問題向上告狀。上面派人一查，影兒都沒發(fā)現(xiàn)。后來，這位村民趁著酒勁跟沈騰香掏心窩：“你這個人，不貪，公道，我服！”
選人，德才兼?zhèn)?/strong>
村支書的崗位，沈騰香一干就是22年。她說，自己還有兩大遺憾：一是后備干部沒有培養(yǎng)起來；二是村集體經(jīng)濟還不夠壯大。2015年村里換屆，她本想卸下村支書的活，可村民們死活不同意。沈騰香只有繼續(xù)接著干……
培養(yǎng)后備干部的事，她其實早就放在心上。多年前的一天，沈騰香路過村里一戶人家，見一個年輕女孩獨自一人在家刷墻，動作麻利。她沒過多久，就把這個女孩拉進了村干部的隊伍。她叫彭麗娜，如今的南坑村婦女主任，家里條件殷實，干事老實本分。一有機會，沈騰香就帶著她到外面跑，村里來了重要客人，也鼓勵年輕人勇敢上前亮相?！斑x后備干部，要德才兼?zhèn)?，但首先是德，人品一定要好。”沈騰香說。
村里的集體經(jīng)濟，沈騰香也沒少費心思。當(dāng)年引進銀杏樹，本是為了生態(tài)和經(jīng)濟雙重效益。可經(jīng)濟效益一時不盡如人意，急壞了沈騰香，“每年都得花錢管護，不然就是前功盡棄?！毙液每h里出面收儲，解了燃眉之急；如今，外地的游客慕名前來，很多就是沖著南坑獨有的銀杏林。
但沈騰香并不滿足。“村集體收入一年不到20萬元?！彼X得不夠。正在謀劃的包括鄉(xiāng)村旅游開發(fā)，連同一座養(yǎng)老中心的建設(shè)。“村民們條件好了，老人也多了，有的請保姆照顧老人，一個月也要四五千元。”沈騰香盤算著建一個養(yǎng)老中心，既是解決養(yǎng)老的社會事業(yè)，又是可持續(xù)創(chuàng)收的集體產(chǎn)業(yè)。
歸根結(jié)底，她還是放不下南坑村。沉甸甸的責(zé)任扛了22年，或許還將繼續(xù)扛下去……
《 人民日報 》（ 2019年03月12日 17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