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復旦大學出發(fā)，驅(qū)車一個半小時，抵達上海臨港地區(qū)灘涂。神奇一幕出現(xiàn)了：一片原本生長在熱帶的紅樹林，卻在這里生長繁衍。它們是復旦大學教授、我國著名植物學家鐘揚生前所種，經(jīng)過9年培育，第三代幼苗已茁壯成長。
上海位于東海之濱，為何鮮被稱為海濱城市？“可能因為上海海邊沒有美麗的沙灘，也沒有茂密的紅樹林?！弊?000年到上海執(zhí)教，鐘揚就一直思考，“紅樹林在深圳福田、香港米埔、臺灣淡水、日本沖繩都有，為什么上海不能有呢？”
渴望紅樹林，不僅因為它美麗。這些在印度洋海嘯后美名遠揚的植物，曾挺身攔住滔天巨浪，讓躲在它身后的人們大大降低了受災損失。紅樹林，不僅是防風消浪、促淤保灘、固岸護堤的“海岸衛(wèi)士”，還能凈化海水和空氣，只要有它，近海就能有效降低赤潮的暴發(fā)率。
鐘揚決定一試?？墒?，目前我國人工栽種紅樹林，最北僅到浙江溫州，再北移近4個緯度到上海，能行嗎？“不能瞎搞，這個搞不活的！”一位教授聽到鐘揚居然要種紅樹林，連忙勸說。但鐘揚有自己的道理，他發(fā)現(xiàn)上海曾有過紅樹林，二十幾萬年前的化石就是證據(jù)，更何況，全球正在變暖，植物對環(huán)境也有很強的適應性。
這個有點天方夜譚的課題，在上?？茖W技術(shù)委員會申報了3年才通過。2009年6月，課題組用卡車從廣東珠海運回了12種紅樹幼苗，兩三天后，它們在上海南匯臨港生了根。可因為缺乏經(jīng)驗，第一年越冬，紅樹林受凍之余又遭到野兔啃食。鐘揚十分痛心。
重整旗鼓，鐘揚請來了海南東寨港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負責人，這一次，不但種下一批新苗，還架起攔兔子的網(wǎng)，“希望兔子奔走相告，說那些看起來綠油油的植物真不好吃，千萬不要來吃?！毕騺順酚^的鐘揚這樣開起了玩笑。像呵護嬰兒一樣悉心照顧，終于，這批幼苗順利成活！更讓鐘揚團隊驚喜的是，第一年“死去”的紅樹植物竟“復活”了?！爱敃r只剩下光禿禿的桿子，葉子都掉光了，沒想到它們的根仍在生長?！辩姄P給大家打氣，“這是一個很好的寓意，人和它們都要堅持下去！”
如今，當初引種的12種紅樹植物已成活4種，鐘揚和團隊創(chuàng)造了一個奇跡：在北半球緯度更高的地區(qū)，成功實現(xiàn)人工栽種紅樹林！這個冬天，零下8攝氏度的寒風中，那把上海當家的紅樹林褪去“嬌氣”，傲然挺立，還繁衍出了第三代幼苗。那泛著鹽堿、死氣沉沉的灘涂也變了模樣，就在紅樹植物根旁，蝌蚪和田螺安然生長。
“鐘老師，您栽種的紅樹林何時能像海南那里一樣茂盛？”很多人曾問。“估計200年，也有可能50年實現(xiàn)?！辩姄P這樣回答，又補充道，“繁盛的紅樹林是獻給未來上海的禮物，我不一定能看到，但可以造福200年后的人。”
鐘揚的畢生追求，總是帶些“理想主義”。只要國家需要、人民需要就去做，再小的可能都要嘗試，從來不計成本、不惜血汗。“我們現(xiàn)在所做的工作，可能眼前沒有任何經(jīng)濟效益，但在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后就能發(fā)揮作用、造福人類。我們心里想的就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辩姄P那鏗鏘的話語，又回響在耳邊。
《 人民日報 》（ 2018年03月29日 04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