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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繼林（中）為學員示教。 |
在解放軍總醫(yī)院，有這樣一位口腔大醫(yī)，她曾救治了大量口腔頜面受傷的“最可愛的人”，讓志愿軍戰(zhàn)士們可以重新吃飯、說話、露出自信的微笑……她是周繼林，著名口腔醫(yī)學專家，我國口腔頜面缺損修復領域的開拓者之一。她長期從事口腔頜面修復學醫(yī)療、保健、教學、科研工作，對志愿軍傷員頜面戰(zhàn)傷造成的上頜骨大型缺損修復等進行了深入研究，研究成果受到國內外口腔醫(yī)學界的重視。
深冬時節(jié)，記者來到北京西郊，走進解放軍總醫(yī)院金溝河干休所，走近這位為無數(shù)人找回自信笑容的百歲軍醫(yī)。
忠誠一生
■“我在舊社會毫無建樹，新社會迎來了科學的春天”
1949年5月28日清晨，上海。32歲的著名口腔科專家周繼林像往常一樣推開窗戶，眼前的景象把她和丈夫洪民驚呆了：高樓廣廈下，馬路邊躺著一排排解放軍官兵，除了站崗放哨的，戰(zhàn)士們一個個枕著背包，抱著槍支，進入激戰(zhàn)后的熟睡之中。上海初夏的黎明，涼氣潮氣襲人，解放軍戰(zhàn)士寧可受涼，也不肯打擾任何一戶溫暖的人家。周繼林夫婦的心，被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感沖擊著：如此愛民的軍隊，古今罕見；如此嚴明的軍紀，世間鮮有。1949年初，有人動員周繼林去臺灣國防醫(yī)學院，并許諾種種好處，夫婦倆明確表示“要留在大陸”。此時此刻，他們更加確信選擇是正確的，對黨的鐵心追隨也從這次從未有過的沖擊開始，延續(xù)了一生、一個世紀。
周繼林的學生、總醫(yī)院口腔醫(yī)學中心主任劉洪臣說，老師時常表達對黨的深情：“我是從舊社會過來的人，在舊社會毫無建樹；新社會在黨的領導下，迎來了科學的春天。成績的取得依靠領導的支持、友科的協(xié)助及全科同志共同努力?！薄罢且驗橛辛酥袊伯a(chǎn)黨，才有了我國口腔醫(yī)學事業(yè)的蓬勃發(fā)展?！?/p>
周繼林夫婦對口腔醫(yī)學事業(yè)的忠誠與熱忱傳遞給了下一代：女兒、長子、次子、女婿、兒媳都從事口腔醫(yī)學專業(yè)，成為名副其實的“口腔世家”。小兒子洪浩每次遇到不懂的業(yè)務問題，就回家探討，“他們總是耐心解答，成了我們家的‘飯后甜點’?！焙楹菩χf。長子洪演對母親創(chuàng)辦的“走廊大學”記憶猶新：“那時有來自全國各地的牙科醫(yī)生和技師到北京求教，母親就帶著他們一起觀摩醫(yī)治患者的過程，大家伙就站在走廊里討論專業(yè)技能……”
醫(yī)者仁心
■“對這位傷員隨診觀察長達42年，先后進行增填修補手術50多次”
按照現(xiàn)代醫(yī)學分類，口腔醫(yī)學的治療范圍包括牙齒、口腔與頜面等，這些范圍又各有許多分支。以頜為例，有口腔上頜與下頜及其骨頭和肌肉組織；而頜面，通常涉及到鼻、耳、眼等器官，其治療和修復過程復雜而精細?！爸芾^林老師主攻口腔頜面修復，洪民老師主攻口腔頜面外科；兩人互相支持配合，讓無數(shù)患者自信地笑出來……”口腔科主任郭斌對前輩無限崇敬。
朝鮮戰(zhàn)爭開始后，大量志愿軍傷員被送回國內治療。1954年，周繼林和洪民奉命加入由全國外科各?？乒歉蓪＜医M成的“全國抗美援朝晚期戰(zhàn)傷治療研究組”，負責口腔頜面?zhèn)麄麊T的治療。周繼林來到后方醫(yī)院，志愿軍中口腔頜面?zhèn)麄麊T的數(shù)量之多、傷情之嚴重和復雜，遠遠超出她的想象?；鹁€上的官兵，身體各部位或多或少有些遮擋保護，但面部卻是暴露在外，使受傷幾率大增。有的戰(zhàn)士下頜骨被炮彈炸成粉碎性骨折，嘴巴合不攏，說話吃飯都困難；有的鼻子或耳朵被炸沒了；最讓人痛心的，是部分傷員的眼睛被炸瞎了……
有個叫劉恩林的志愿軍戰(zhàn)士受傷后，天天忍受著身體與心靈的雙重痛苦，一度產(chǎn)生輕生念頭，他對周繼林說：“周醫(yī)生，炸傷的耳朵和眼睛還能復原嗎？你們別費心了，別給國家添負擔了。”周繼林感到揪心的痛，她拍拍小劉的肩膀安慰說：“小劉同志，你是保家衛(wèi)國的英雄，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讓你減輕痛苦，恢復容貌?！苯?jīng)過反復研討和精心準備，洪民的高超手術為他而展開，周繼林的精細修復為他而實施。第一次解開頭上的繃帶，小劉驚喜地說不出話來：炸傷的耳朵復原了，贗復耳跟真的一樣！第二次拆除繃帶，贗復眼球栩栩如生，外翻的眼眶也基本恢復原狀了。出院后的劉恩林，娶妻生子，幸福地生活著；此后幾十年里，他常來北京看望“救命姐姐”周繼林。
一位被炮彈擊傷上頜骨的志愿軍戰(zhàn)士，被許多專家診斷無救治可能。周繼林經(jīng)過多方探索，利用“顴頰溝成形術”成功修復傷員上頜骨，讓傷員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口腔科主任醫(yī)師步榮發(fā)豎起大拇指：“周老對這位傷員的隨診觀察長達42年，先后進行增填修補手術50多次，真是對病人極端負責?！?/p>
類似的手術和修復太多太多，類似的奇跡和驚喜太多太多，類似的感恩和感動太多太多……
戰(zhàn)傷治療研究組的診治任務結束后，由周繼林等人總結撰寫的《面頜部戰(zhàn)傷204例病案分析和治療經(jīng)驗總結》，被國內外口腔醫(yī)學工作者反復參考和援引，“至今對頜面?zhèn)廊挥芯薮蟮闹笇б饬x。”口腔科主任醫(yī)師胡敏告訴記者。
青山夕照
■“病人千里迢迢來找我們看病，絕不能讓病人失望”
上世紀90年代初，周繼林主動向醫(yī)院申請，將自己的專家號改為普通號，還帶動洪民一起這么做，最大限度地方便更多患者看病，被患者稱頌為“不掛專家號的名專家”。
“1996年時，周老已年近八旬，本可以光榮退休、頤養(yǎng)天年的她，卻依然像在職時一樣，每天照常出診、查房，即使節(jié)假日也很少休息，無論風霜雨雪，從未耽誤過出診。”口腔科副主任儲冰峰是周繼林的第一個博士后，有時天氣不好，周繼林腿腳也不方便，大家就勸她不要出診了，可她卻認真地說：“病人千里迢迢來找我們看病，絕不能讓病人失望?！薄帮D頜關節(jié)的病癥需要依據(jù)片子診治，周老每次都耐心地在辦公室等病人把片子拍回來，什么時候給病人看完病，什么時候再去吃飯，從來沒有固定飯點。”
現(xiàn)88歲的石磊老人曾是周繼林的患者，當時52歲的石磊來就醫(yī)時，一顆牙齒都沒有，日常生活受到嚴重影響，被周繼林醫(yī)治好后，20多年來一直跟著周老治療。記者采訪石磊時，老人說：“我的年齡和周醫(yī)生加起來188歲啦！我信任咱們總醫(yī)院的口腔科，劉洪臣主任前幾年又給我換上了種植牙，現(xiàn)在牙口好著呢，吃嘛嘛香！”
口腔門診的副主任技師侯康林細心地發(fā)現(xiàn)，周繼林每次都會為老年患者制作兩副牙：一副吃飯用；一副講話用?！爸芾蠒謩e考慮不同場合對牙齒實用和美觀的要求，老年人都非常滿意?！?/p>
“回望60年前，總醫(yī)院口腔科連一張病床都沒有，到今天擁有40多位高級職稱人才、80張床位、130多張口腔診療臺。連來自西方國家的患者都感慨，這兒的醫(yī)療質量和服務質量遠比他們本國的好，費用也比本國便宜。這都是恩師周繼林和洪民兩位專家教授打下雄厚基礎的結果?！眲⒑槌紦峤褡肺?，感觸頗深……
1995年在紀念從醫(yī)55周年之際，周繼林曾寫下這樣的感言：“如今我倆已屆暮年，喜見人才輩出，學有創(chuàng)新，且接力已有后來人，感到無限欣慰。青山夕照，當更顯光彩。最后，引杜甫詩一首以共勉：不是愛花即欲死，只恐花盡老相摧。繁枝容易紛紛落，嫩蕊商量細細開?！?/p>
《 人民日報 》（ 2016年12月15日 06 版）
